飞马线是这座城市最灵动的动脉。
银灰色的轨道如淬了光的蛛丝在摩天楼宇间轻盈穿梭时而掠过云端时而潜入霓虹深处。
每列“飞马”都是流线型的银白躯体车头微微扬起仿佛随时要挣脱地心引力。
当它以时速三百公里掠过玻璃幕墙会在墙面投下转瞬即逝的银蓝色幻影像一条惊醒的闪电。
黄昏时分轨道会泛起薄暮紫的光晕。
列车裹挟着晚归人的倦意与期待在楼宇峡谷间划出优美的弧线。
有人说曾在暴雨夜见过飞马线的奇观——轨道通体透亮列车化作发光的游鱼在雨幕织成的水幕中破浪前行车轮溅起的不是水花而是细碎的星子。
最动人的是子夜的末班车。
它载着零星乘客像一枚孤独的银色箭矢穿透沉沉夜色。
轨道尽头的维修站总亮着暖黄的灯远远望去仿佛神只为疲惫的飞马准备的马厩。
小林在第三个巷口停下时夕阳正把那块歪斜的路牌染成蜜色。
铁皮牌上“飞马线”三个字被岁月啃得边角发毛“飞”字的撇捺像两缕扬起的鬃毛“马”字的竖弯钩拖成一道淡青色的弧线倒真有几分腾跃的模样。
路牌后是条窄巷青石板缝里嵌着陈年的香樟叶。
她往前走了三步就听见修表铺的木门“吱呀”一声。
橱窗里的旧钟摆还在晃玻璃蒙着层薄灰映出她身后帆布包上磨白的月亮图案。
墙皮剥落的砖墙上钉着张褪色的红漆木牌毛笔字写着“老周修表”旁边用粉笔补了行小字:“今日修机械表”。
“咔嗒。
”修表铺里传来齿轮咬合的轻响混着老木头和防锈油的气味漫出来。
她停在橱窗边看见柜台后坐着个穿蓝布衫的老人老花镜滑在鼻尖正拿镊子夹起枚比指甲盖还小的齿轮。
收音机藏在堆满零件的木箱上咿咿呀呀唱着三十年前的评弹。
风卷着片半枯的梧桐叶擦过她脚踝她低头发现自己的白球鞋尖沾了点泥——来时在巷口踩到的那丛从石缝里钻出来的野菊。
她抬手把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触到路牌背面的刻痕是几道浅浅的横线像小孩子画的简笔马。
“姑娘要修表?”老人忽然抬头老花镜后的眼睛眯成两道缝。
小林摇摇头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牛皮纸信封指尖在封口顿了顿。
信封里是张泛黄的照片二十年前的秋阳下穿的确良衬衫的少年站在同一个路牌下右手举着块刚买的绿豆冰嘴角沾着白霜。
照片背面有行钢笔字:“等我回来就在飞马线老周修表铺隔壁开家花店。
” 她把信封按在胸口听见评弹唱到“长亭外”尾音颤得像蛛丝。
远处卖桂花糖粥的梆子声“笃笃”敲过来混着老人轻咳的声音在飞马线这条不足百米的巷子里一圈圈荡开。
街角的花店总在清晨最先醒过来。
玻璃门被晨雾吻出一层薄水汽金桂的甜香混着百合的清冽从门缝里溜出来勾着路过的人往里面望。
木质花架上摆着刚到的洋桔梗粉白的花瓣卷着边像被揉皱的情书;旁边是几束深红色玫瑰花刺上还挂着露珠衬得绿叶愈发鲜翠。
扎着麻花辫的姑娘正蹲在地上修剪向日葵指尖沾着黄色的花粉她哼着不成调的歌剪刀“咔嚓”一声多余的枝叶便落在竹编筐里。
穿校服的女孩踮脚够窗边的小雏菊发梢蹭到垂下来的紫藤花串她小声问:“姐姐这个能养多久呀?”姑娘直起身把雏菊用牛皮纸包好塞了一小包营养液:“每天换次水能陪你到周末呢。
”阳光慢慢爬进店里落在姑娘的发辫上也落在玻璃罐里插着的满天星上细碎的光斑随着风晃啊晃空气里都是温柔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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